被我帮助过百姓中,有真心实意感激我的,记住我的,并一直真心实意,没有歧视我。
但却也有不少,起初感激我,后来同样感激我的,虚假的感激。
这些人会在街上遇上我的时候,亲切地与我打招呼,热情地与我握手,甚至邀请我去家里坐坐。
然后,便开始谈“正事儿”
“传雨啊,你是个好姑娘,又是上官县老爷的女儿,这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”
“田大爷,我不是上官龙荣的女儿,我姓门”
每次听到有人喊“上官龙荣的女儿”这七个字,我都会义正言辞地纠正。
“啊,是是是,对不起,对不起,田大爷年纪大了,糊涂了,你别生气,你别生气”
“说吧,具体是什么事?”我平静地回道。
“是这样的,我家那个傻大儿子,年纪小不懂事,不踏实干活就知道赌钱!”
“哎,一提起他我这老头子就来气!但,但!到底是我的亲儿子啊!”
“传雨我跟你讲!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,他…他赌博,欠了赌场整整二十五两银子!二十五两银子啊!”
“昨天他又在赌场输钱,想赖账逃走时,被赌场的打手抓住!他们,他们今天上门说,要我五天内凑齐本金加利息共三十五两银子去赎人!”
“否则,否则他们就要把我儿子卖去黑砖窑当苦力,干活到死啊!”
“可我只是个编草席的破落百姓,上哪去凑三十两银子啊!”
“传雨!传雨!你是承天县最正直的姑娘!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!我就这么一个儿子,要是他死了,以后老了,谁来养我啊?谁来养我啊?”
“我也不想绝后,不想绝后啊!”
田大爷说完,老脸一松,悲戚大哭起来,噗通向我跪倒。
“田大爷你身子弱,冷静些,冷静些,这事我帮!我帮!”
“你告诉我是哪家赌场,我去帮你把儿子要回来”我急忙将田大爷搀扶起来。
田大爷颤颤巍巍告诉我赌场的位置,我将他扶到凳子上坐好后,径直前往赌场救人。
“呦,这老田啥时候招了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,可真有福气啊”
“小美人儿,三十五两银子带来了吗?”
“小田,快醒醒,你的美人老婆来救你了”
“……………”
几个混混冲我吆喝,说完,还踢了几脚田老汉的儿子耍下马威。
“我不是田大爷的儿媳妇,我只是看不惯你们的黑手,快把人给我放了!”我凶狠吼道。
“一手交钱,一手拿人!”
“我没钱!钱过后田大爷和小田会慢慢还给你们,你们先把人放了,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”
我厉声喝道,一众混混仿佛像看了戏曲一般屑笑。
“没钱可以啊,你陪我我们兄弟一个月就行了”
这种混混我见得多了,不必再多讲道理,当即就和他们动起手来。
我拿着我爹留给我的银月刀一个打十几个,伤了五六个,但终究寡不敌众,刀掉了,右胳膊被打断。
几个混混上前想要对我不轨,赌场老板听到动静赶过来,认出了我。
老板冲上来狂扇那几个混混耳光,小心将我扶起,低声下气地向我赔不是,后又当着我的打断了那几个混混的腿。
“老板,够了,我只是带小田回去的,至于他欠的钱,你们可以找他慢慢讨”我不想浪费时间看老板唱戏。
“上官小姐,哪里的话,哪里的话”
“上官小姐的面子我能不给吗?至于赌债,这点钱不算什么,不算什么”老板讨好地对我说道。
我刚想纠正他的语病,右胳膊却疼得厉害,按着胳膊就把小田带走。
小田被之前的一幕吓得缩在地上,身子还在抖,但我怎么看都觉得,小田听到不用还赌债时,身子似乎因为兴奋抖得更厉害了。
回去的路上,我咬牙按着胳膊,小田低头弯腰走在我身后,口中不断冒着他有限的,表达感激的词汇。
带小田回到家,田大爷喜极而泣,一把将小田拉到房间,没有管我,似乎也没有打算问我右胳膊伤得怎么样,先是拉着小田一顿教训。
教训完才仿佛发现隐形人一般注意到我,表情很夸张,词汇量却和小田一样少,目光不敢似乎不敢移到我的右胳膊上。
“传雨啊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,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”
听着这不痛不痒,莫名其妙的话,我心里感觉真的很不舒服。
“谢谢田大爷,不必了,我赶着回去把胳膊治一下”我简单回了一句,拿刀离开了。
挂了一个多月绷带,右胳膊勉强能动,穿上捕役的衣服再次走到街上。
“唉,这不是传雨吗?”算命的车大娘喊住我。
“传雨,传雨啊,你胳膊好了吗?”
“啊,差不多好了”听到车大娘的话,我有些欣慰地回道。
“那个…传雨,你现在方便吗?”车大娘客套了几句突然有些忸怩地说道。
“嗯,方便,车大娘有什么事吗?”
“是这样的传雨,我们家啊,之前那老房子就不结实,前些日子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,老房子被整垮了”
“家里合计了下,也不打算请人修缮了,纠结几个亲戚自己动手修房子”
“但人手不够,你看方便不…”
“修房子?我想帮忙,但我没做过呀”
“没事儿,没事儿,你不需要干技术活,只要干搬运的苦力活就行了…”车大娘有些兴奋地说道。
我听到“苦力活”三个字,眉头一皱,心里有些不爽。
车大娘似乎发现自己说话不对,连忙拉着我改变了说法。
“瞧我这嘴说的,传雨你别介意,别介意”
“什么苦力活啊,只要简单搭个手就行”
“你不会生气了吧?哎,你一个大家闺秀,不能这么小气的”
“……………”
我的腿很想迈开走回县衙,但想起我爹说过的“做官为民”,纠结一下还是去车大娘家帮忙了。
干的搬教材的最累的活,右胳膊的伤在过程中复发了。
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忙了小半个月,车大娘家的老房子修好了,当天,车大娘家很高兴,晚上聚了个小宴会。
没有叫我。
我呆呆地站在车大娘家,鼻子有些发酸。
仔细想来,这十几天里,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对我说一声谢谢。
明明以前还有的。
一想到这,眼睛突然就流了一滴泪下来。
不想让人看见流泪的模样,捂着嘴巴走回县衙。
跪在爹娘的灵位前,我想哭,又觉得不能哭。
心里一个劲儿回荡我爹的那句“做官为民”,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觉得这句话很荒唐。
可转念一想,我不能这样想,这是对爹娘的不敬,闷在床上睡了一夜。
第二天套上捕役的衣服,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。
“唉,是传雨啊,传雨好久不见啦!”卖豆腐的王胖子喊住了我。
我僵硬回笑,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。
“传雨啊,我家老婆最近腿断了,下不了床,不能帮我推石磨,你能抽空帮我一把吗?”
我叹了口气,犹豫了几息,最后还是去了。
手推石磨帮了王胖子磨了一个月豆腐,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。
其实也不算两手空空,毕竟手上多了不少茧子。
继续走在承天县的街上,卖草鞋的刘煌叔喊住了我。
“唉,传雨啊!你能不能…”
“…………”
这样的生活很快过去了半年,半年后我颓然坐在夕阳黄昏前,总觉得人生空落落的,像没有尽头的苦海。
念头无法通达,弟弟最近也很少来看我。
他说我人傻,不陪他玩,也不教他,偏偏喜欢“胳膊肘往外拐”,把时间花费外人身上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想起来爹娘教过我的道理,原封不动说了出来。
“我不听!爹娘就是因为傻才穷了一辈子!我才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穷!”
弟弟吼完,从我面前跑了出去。
从那之后,他便不怎么和我亲了,更喜欢和上官龙荣或者江叔混在一块儿。
我想把他拉回来,却怎么也拉不回来。
失落地走在街上,路过田大爷家时,田大爷突然又喊住了我,态度极其恭敬,似乎以往不太一样。
“有什么事直说吧,不必拐弯抹角的”
田大爷扭捏半天,双腿一弯跪了下来,就和半年前一样。
“传雨啊,传雨啊”
“我没本事,儿子也没本事”
“如今儿子都快四十的人,还整天鬼混,没个正经工作,传雨你能不能帮我管管他啊?”
我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,尝试着将田大爷扶起来。
“田大爷,你要我怎么管他啊?”
田大爷跪在地上,头微微抬了起来,但好像不敢直视我的眼睛,支支吾吾说“传雨啊,就是,就是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,嫁给我儿子…帮我们田家生个孙子…”
“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老田家!再帮我们这一次吧”
“虽然我儿子没什么身份,就是普通老百姓,但按理还是配得上你的…”
“你是捕役了嘛…助人为乐的捕役,对不对?”
“传雨,再帮我们老田家这一次吧,你的大恩大德,我们永世难忘!”
我听完,整个人当场愣住,胸闷得厉害。
同时也恶心得厉害。
突然心口绞痛,连忙捂住胸口,但感觉还是喘不过气来。
想吐,想发泄。
“呕……”吐出一口酸水,恢复了些力气,头也不回跑了出去。
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田家。
但过了两个月,听说田大爷的儿子小田死了。
是被另一家赌场的混混打死的。
同时那家赌场老板隔天带着八十号混混气势汹汹地打上承天衙门,是来找我的。
“你就是小田的婆娘?别废话了,就算你是上官县太爷的女儿今天也得还钱!”
“七千两银子!一分都不能少!”
我整个人都傻掉了,险些没晕过去,还好一旁的江叔及时扶住了我。
江叔吹了声口哨,五百来个衙役像变戏法一样手握大砍刀,突然就从大堂外涌了进来,将赌场老板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。
江叔跺了跺脚,指着赌场老板恐吓,“跪下!把话给我撂清楚了!不然现在就砍死你!”
赌场老板当时就怂了,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解释来龙去脉。
原来,我自从救了小田后,就成了他的“婆娘”
“小田那个混球,吹牛说上官县令的女儿是他老婆,说自己后台硬,有的是钱,赌输了,就记在上官小姐头上”
“时不时还赖在我们赌场,白吃白喝,说什么自己厉害的很,敢动他一根毫毛,他老婆就会亲自打上赌场,拆了我们场子”
“我们就是个小赌场,赚点快活钱,一打听,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,哪敢得罪他啊”
“但那个小田,得寸进尺,脾气越来越大,后来动不动就砸场子”
“我那小赌场都快被他搞黄了,实在是忍无可忍啊,所以这才…”
“江大官老爷饶命啊,上官小姐饶命啊”
江叔本想将赌场老板一众人腿打断,一个一个丢出去,我说算了,他们也是受害者,放他们走吧。
江叔打了赌场老板几拳,将他们赶出衙门。
这事江叔传到了上官龙荣那里。
后来,老田的腿就断了,三条腿都断了。
车大娘包括一众亲戚的房子全垮了。
王胖子再也不敢卖豆腐,那段时间我帮助过的人不约而同都遭到了“厄运”。
走在承天县的街上,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百姓再敢喊住我。
而我就这样在承天县的街上迷茫了两年,想了两年。
终究还是放不下我爹的教诲,重新开始帮扶百姓。
可我却始终找不到答案,走不出迷茫。
直到今天,陶姐的话令我印象深刻。
她说得对,我或许该做出一些改变,或许能做得更多,又或许该去做别的事情,为自己而活。
可我暂时不想放弃继承我爹的理想,至于是否转职做游侠,或者创建组织,我还没有想好。
但我有个想法,想去白凰宗试试,如果能以永安吏官的立场,说服永安城里唯一的正道宗门投身市井,关注百姓,哪怕只有一分力度,也比我一个捕役上街抓人要强得多。
这么想着,换上典吏的官服,第二天中午,我来到白凰宗的大门前。
只是第一关就被拦下。
守门弟子怀疑我是假冒的吏官,不肯放我进去,甚至还想将我拿下。
正当我不知该怎么办时,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。
“小姑娘,你挡路啦”
我回头看去,是一位精神抖擞的老人,衣角沾血,身前的守门弟子恭敬地喊他方大人。
“老人家,对不起”我下意识把路让开。
只是在老人即将踏入大门时,我喊住了他,问他能不能带我一块进去。
“凭什么?”老人问道。
“凭…凭我是承天县令的女儿!”我实在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理由,只能借用我恨的人的名头充充大尾巴狼。
老人古怪地看了我一眼,思量几息后将我顺路捎了进去。
路上,为了缓解尴尬,我厚着脸皮与老人聊天。
老人说,他叫方盛涛,是祁府的闲人,每天中午的时候会散步来白凰宗找这里的长老郑海鸿下棋,同时他还说,我刚才用掉了我爹最后一个人情。
我很疑惑,不懂他的意思。
方老指着自己带血的衣角说,昨天晚上,上官小儿来找他,请求他去消灭一个人贩子黑帮,名字还贼土,叫什么斧头帮,被他出门散步时顺手灭掉。
我听完,心里一紧,几分温暖,几分复杂。
之后方老问我来白凰宗找谁,来做什么,我如实告知。
方老听完,笑了笑,说了句“你会失败”
我也知道不会简单,只是没想到我会败得那么快。
见到郑海鸿长老,行礼坐下,说明我的来意后,郑老只对我说了一句话
“你能代表承天县衙吗?”
我无言以对,愣在当场,低头久久不能回话。
“回去吧,孩子”
“这个世界的对错和该怎么做,不是你这个年纪和能力说了算的,回去吧”
我就这么一事无成地回到了县衙。
十三天后,在我认为事情没有转机,准备再穿上那身捕役的衣服上街时,永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瑞鹿九年,十一月四日,白凰宗南门前,疑似发现一包本宗女弟子的碎尸块。
后经三天的调查搜索后,确认是本宗的女弟子,其尸体被切成近三千块,手法之残忍,态度之嚣张,世所罕见。
白凰宗震怒,誓言动用全宗力量彻查此案,永安城沸沸扬扬,人心惶惶。
甚至有传言说,白凰宗沉寂太久,哪怕此次案件查清,之后怕是也要大闹一场,成立专门的执法队,掌控全城治安。
我不知道传言真假,但我知道,我应该参与进去,这可能是一个机会。
次日,一名白凰宗的弟子一大早便闯进承天县衙,要见上官龙荣,商量承天县衙出力参与查案的事。
上官龙荣好生招待,语气委婉,我看得出来,他在打太极,并不想掺和此事。
我换上典吏的官服,悄悄走到他身后,拉着他的衣角大声喊道
“爹”
上官龙荣无比惊讶地看着我,半天说不出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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